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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毀譽·敗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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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毀譽·敗北

很多時候, 人們都是做錯了事闖了禍才回過神來,說錯話了才知道後悔,摔倒了才後知後覺地疼,他們這樣也算是頭破血流了一回。

一班學生一出手就是一票大的, 他們直接把聯名信送去了校長辦公室。

四十三個人, 就只有兩個人沒寫名字。

一個是向春生,一個是陳念荒。

一個拒絕, 一個懶。

他不關心這種無聊且小兒科的事。

由於換老師這一吵, 直接把教導主任給喊來了。

整個班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團結。  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 吳健越作為其中最為激進的一派,不斷煽動著大家的情緒:“顧老師不來上班, 我們就不上課!”

“還我們顧老師。”

“拒絕無理由更換老師!”

……

教導主任戒尺震天響:“長本事了是吧!都敢告狀到校長室了!你們顧老師知道了一定很欣慰,教出你們這群好學生!”

明晃晃地諷刺:“不想上課就去一樓空教室, 寫八千字檢討,讓我看看你們對顧老師的情誼。”

此話一出, 無人敢繼續接茬兒, 不過還是有幾個硬骨頭, 拿上紙筆毅然決然去了空教室。先是一個兩個離開, 隨後越來越多,全班近半數的人都呆在了那個空教室。

教導主任給盧瑞音打去了電話, 她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。

“剩下的人自習。”

這算是一場青春期的游行示威,被迫換老師這件事就像是一個豁口,激起了這些被學習壓抑地有些奴性的學生,全部的血性,不計後果這麽來上一遭, 也算不枉此行。

向春生端坐在班裏自習, 她真的非常討厭被打亂計劃。

盧瑞音來教室看了一眼,最後去了那個空教室。

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。

回來之後, 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心如死灰,還有不少的人哭了。

那張聯名信也撕成了碎片。

每一個人都像是受到了重創,從此一蹶不振。

宋寫寧和林致優哭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,嗚咽裏帶著強烈的窒息感。

絕望,彌散在整個高一一班。

在盧瑞音走到空教室的一分鐘前,所有人都洋溢在不用上課,互相偷看檢討的喜悅之中。

她走了進來,身畔籠罩著淡淡的憂傷,她開口沒有責備他們:“我知道,你們很喜歡顧老師,你們同樣可以試著接納唐老師啊。”

她的聲音輕柔,沒有任何憤怒的情緒,她理解他們。

“盧老師,你能告訴我們顧老師去哪兒了嗎?這樣我們也好放心。”

“對啊,盧老師,我們擔心顧老師是因為生病了才辭職的。”

“是啊是啊。”

聽到這話的她,表情僵住了,眉心微蹙,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。

看著一個個期盼的眼神,盧瑞音不想傷害他們,這群孩子就連擔心都如此的純粹。

“他沒有生病,你們不用擔心。”

“老師你就告訴我們吧,我們絕對不會外傳的。”

她無奈地笑了笑,笑得那般苦澀。

“我……我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…這居然是真的…”宋寫寧哭得上氣接不上下氣。

“他們離婚了。”林致優哭夠了,眼神徹骨地只剩下冷靜。

“顧弋乾家暴。”

家暴,多麽可笑的一個詞,故意傷害就是故意傷害,殺人未遂就是殺人未遂,是不是只要在婚姻存續期間,這些都只能是家庭暴力。

他把盧瑞音打得渾身是傷,他專挑臉部手部以外的部位打。

顧弋乾的臉善良的像是不敢踩死一只螞蟻

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 她的脖子上有玻璃碎片劃傷的疤,她的胳膊內側有煙頭燙傷的疤,她的肋骨上有淤青,她的頭發底下有一塊被拽掉的禿斑,她的肚子上是剖宮產的疤,她膝蓋是與地面摩擦的疤,她渾身上下都是疤,她一定忍痛能力很好。

她怎麽不忍到死,繼續好了,只不過是那天,顧弋乾又喜怒無常地把她最喜歡的那雙高跟鞋釘進小腿罷了——她最喜歡的那雙。

一切都一切都指向他,顧弋乾是一個活在羊圈的禽獸,一個活在樂園的惡魔。

聽到這些後,他們的眼前一面模糊,血肉模糊。

盧瑞音也泣不成聲,沒人能想象她自揭傷疤花了多少的勇氣,她最後離婚了。

這個女人冷靜地去醫院驗傷,去警局報案,去法院起訴。

顧弋乾比誰都看重自己的顏面,他那層面皮在陽光下粉白可怖,如果不是這樣怎麽會有他們這群人挽留他呢?他主動辭去了工作,同意了離婚。

不是我不再穿高跟鞋,而是我可以選擇穿或者不穿。

盧瑞音踏出民政局大門的那一刻,她呼吸到了這半生從未有過最甜美的空氣,陽光很好擡頭看帶著一圈圈彩色的光暈,這份自由,屬於不受禁錮幡然醒悟的盧瑞音,她點燃了一根香煙,轉身踏進了那家理發店。

他這麽好,她怎麽忍心不撕破臉皮呢?

而他們這群人從始至終都是被利用的傻子,單純的他們還眼巴巴地盼著他能回來。

他們至今還無法完全接受自己曾經居然擁護這樣一個人,這個審判他人靈魂的死刑犯。

“我……真的很喜歡他講得課…你現在告訴我這些都是假的?顧老師是假的,他那些優美的文字是假的,他幽默的語言是假的,他教我們的那些都是假的?”宋寫寧不知道該去質問誰,只能苦苦扶著向春生的胳膊,那是她最後的支點。

“好惡心,好惡心……”

林致優瘋狂地搖頭,眼前浮現出那一段段文字,或詩情畫意,或鞭辟入裏。可如今卻有人告訴她,她所喜愛的那些都建立在生蛆化膿的面皮之上,她所信奉的那些至理名言,源自一個男人發臭發黃的牙齒。

她背叛自己的母親,把這樣一個男人奉為座上賓,你讓她如何不後悔,如何不反胃。

她怎麽能接受?

哪怕這一切的一切出自一面之詞,她還是覺得惡心。事件一旦發生,就像是吃了半碗面後,發現湯底燉煮了一只死老鼠,像是大口咬脆桃,截斷面的孔洞斷著半只仍在扭動的蟲子。

而現實是什麽,現實是一個外表強硬、尖銳刻薄的女人被家暴了整整三年,一個孱弱老實、溫文爾雅的男人其實心狠手辣。

向春生從很小就不是擅長感同身受的人,可是此刻她發覺她們被殘酷惡臭的現實擊潰了,因此正在迅速地墜落,迫切地需要有人張開雙手溫柔地接住。

向春生不會因為自己與他們不同而感到僥幸,她同樣覺得惡心。

只不過向春生在很早以前就被語言混淆過,如今的她不再相信罷了。

她的聲音如同夏日的水波,把所有噪音阻斷,那一刻無限接近於永恒。

“再不關註那些作家的腥膻往事之前,我也是這麽想的。究竟是什麽樣的經歷會如此痛苦而美好地構成這些朦朧詩?開創現代心理分析先河的究竟是多麽偉大?一個能寫出‘原是今生今世已惘然,山河歲月空惆悵,而我,終將是要等著你的’究竟會多麽浪漫?那時我單線條地相信,能寫出好詩,構築全新體系,制造完美譬喻的人,一定是言有所衷的,是人如其字的。”

向春生的聲音略有顫抖,她也在慢慢揭開愈合已久的疤。

“知道顧城殺妻,弗洛伊德的霸權,胡蘭成的見異思遷後,你根本沒有辦法相信世界、文字和為人,難道說文字本身就是充滿謊言的就是阿諛奉承的,就是矛盾痛苦的?你所以為的那些詰屈聱牙的文人千錘百煉後泣血之作,不過是他們在自己那套精神勝利法之下,不斷用修辭填補縫隙,不斷用譬喻彌補缺陷,修正看似嚴謹的邏輯,自此變得無堅不摧。”

搖搖晃晃地補充道:“但是,我一切閱讀的感受都是真實存在的,無法消弭,也不用後悔,不必對那些文字嗤之以鼻,只不過從那以後,任何文字都無法動搖我罷了,最好的作法就是不要把文學作品和它的創作者的人品相關聯,對那些人去祛魅。”

她最後朝她們笑了笑。

“顧弋乾,哪怕他做錯事,他們不是最後還是離婚了,他教書不是挺好的。”吳健越這句話無疑激起了千層浪。

她們不能理解一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的邏輯,只覺得他在開玩笑。

吳健越一下子就成了眾矢之的,大家都開始指責他,批判他。

“你有病吧,人都做不好還教書?”

“給家暴男辯護,你是什麽聖父嗎?哈哈哈哈…”

“腦子被驢踢了吧。”

“他做人不行,課上得不算差吧。”

“我無話可說。”

……

這一群人,就只有陳念荒笑醒了。

他真的一點也不關心這些骯臟齷齪的東西,他只覺得可笑。

“好在哪裏?”陳念荒不覺得他教得有多好,無法茍同。

從一開始陳念荒就這麽認為:他的花言巧語會讓耳朵很癢。  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 聽到這話的眾人都有些震驚,他們知道顧弋乾的私生活有問題,品德敗壞,可沒有人認為他的教學水平不行,陳念荒是獨一個。

“你們看見玫瑰覺得美麗,看見蛇就說惡心,卻不知道電閃雷鳴的夜晚,它們互相吞噬,蛇面頰鮮紅,玫瑰鱗片閃閃。”

他不過是平鋪直敘,就讓人心驚膽戰,瑟瑟發寒。

你們看到慈眉就覺得善,聽見溫聲就覺得細,吃到糖丸就當它甜,殊不知那味道不佳風味俱散的黃米糕才無毒無害。

“那歷史上的那些偉人也不是毫無瑕疵的啊!你怎麽不去評價他們!”

“真是讓我見識到了生物多樣性。”陳念荒以往都不屑參與這種爭論的,他今天卻罕見地說了出口,“大部分的歷史都是概括性的,嬴政劉徹他們晚年的那些事跡會影響他們在歷史上的地位嗎?是不是腦溝回太光滑,老師教得辯證法一點兒都記不住?哪怕在史書上單開一張的人都需要用客觀的方法評價,而不是一面之辭,我只想說‘不虞之譽’和‘不譽之毀’,只會造成世人對真相的消減。”

那個人好似聽不懂“不虞之譽”和“不譽之毀”,居然還不恥下問了?

陳念荒嗤笑一聲:“夏蟲不可語冰。”

如果不是為了幫她分擔火力,和這群白癡對話簡直是要把陳念荒給逼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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